第七十三章_寒女喜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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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章

  她扔下篮子,奔到丈夫床边,先是不停的打量他,接着检查身体一般,从他肩膀向下拍打:“你受伤了没有?没对你用刑吧。”

  季文烨以为自己在做梦,触碰到她温暖柔软的手,他才有了真实的感觉:“……真是你?你怎么来了?”

  “来看你呀。”她见他衣衫整洁,没有出现想象中污血满身,遍体鳞伤的情景,长出一口气:“你没事太好了,见你之前,我的心脏都要吓的跳出来了。”念叨完,见丈夫怔怔的盯着她,她不解的问:“你、你怎么不说话?”

  季文烨回过神来,猛地的抱住她,趁此时,揩去眼角的泪光:“……没想到你会来看我……”

  映桥本来束着胸呼吸就困难,此时被他箍在怀里,只觉得窒息,使劲推他:“那个……我快不能喘气了……勒的太紧了……”她束胸,加之衣衫宽大,把身体曲线隐藏的很好。但代价是,她呼吸困难。

  季文烨这才赶紧放开她,高兴的忘乎所以,仿佛不是坐牢而是过年。他笑道:“真没想到你会来……”

  她嘟嘴:“难道你都没想过我会来看你?说的好像我会忘记你似的。”事不宜迟,先交代正事,把包袱给他搁到床上:“这里面是换洗衣裳还有一块小貂皮,铺到身下,免得凉到。”

  他心思不在物件上,微微侧着头,专注的看着妻子,不管她说什么,他都颔首。

  她又打开篮子:“你进来十多天了,不知道吃过肉没有,我给你带了烤鹅和牛肉干还有花生。花生不是现在吃的,你晚上若是饿了,剥几粒吃就不饿了。真的,花生热量高……总之花生很抵饿。”又从底下摸出两个小盒子,塞到他手里:“这是金创药和治褥疮的药,以为能有用处。但现在看你好好的,用不到实在太好了。”

  一口气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,她见丈夫只是盯着她笑,不解的道:“文烨,你怎么了?”

  季文烨美滋滋的笑道:“没什么。”他就知道自己没爱错人,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去娶映桥。他握着她热乎乎的小手,温笑道:“你胆子可真大,敢闯大狱。”

  “还不是跟你学的,你当年把我胸捆上,装小厮混进鲁公公家里,你都忘了?”

  他调笑道:“记得了,只是你怎么还和当初一样平。”

  “……”她撅嘴:“你还有心思说笑,你自己待着罢,我走了。”说归说,却动也不动,她凝视他的眼睛:“……文烨……现在都忙着国丧,我爹打听不出什么消息,再等几天看看情况,我会常来看你的。”

  “你以后不要再来了,免得引人注意。我没事,至多发配边疆充军,都是预料之中的惩罚。”他捏了捏她的脸蛋:“对了,记住回去好好洗一洗,牢里脏死了。”

  她吃痛,揉着脸:“充军的话,银子使到了,是不是可以搬到营地外面住?我特意打听了这方面的情况,据说有的地方,人去了充军地后,当地军官根本不管,住在城内和普通人一样生活。如果那样,我就追着你过去,咱们继续做夫妻。”管理漏洞多得像筛子,可钻的空子太多了。

  若不是碍于在牢里,否则一定要扑到妻子,好好亲吻一番。她实在太讨他喜欢了,一想到能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和她相守,竟神奇的觉得那样也不错,反倒对未来多了几分期盼。

  或许在外人看来,他季文烨从云端跌进了泥潭,再无做官的可能,但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。尤其这几日,在牢中无事可做,他想了很多,除了映桥外,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。

  “只要有你在,我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他轻轻搂住她,欣慰的道:“自从娶了你,我还遇到过愁事。眼下这点小麻烦不算什么,所以你也别着急。”

  她囔囔的道:“……嗯……咱们都保重身体,不着急不上火。”

  这时听到狱卒拎着钥匙,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走近了,她不满的道:“他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,咱们还没说什么呢。”

  幸好那狱卒往里瞅了眼,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,往前走去了。

  映桥高兴的道:“他又走了。”这时瞥见对门的牢房里有个犯人,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往这边瞅,她便瞪了回去。文烨坐到她对面,挡住那人的视线,继续和她说话。

  “侯府那边没人为难你吧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看样子,侯府没来烦她,但也没派人关心过季文烨。

  “……抓我那天,搜过咱们家里,没翻出什么值钱的家当,幸好你把东西都带走了。”他道:“等国丧过了,你爹迎娶戴小姐,需要下聘,若是一时没现银,咱们做晚辈的,理应拿出银子替他解难。”

  他肯定不知道她爹整日撺掇她变节,竟还想帮着岳丈出钱成婚。她支吾道:“……好的……嗯……他有银子,不用咱们操心。”

  季文烨半开玩笑的道:“我这不是在讨好岳丈么,免得我不在,他把你另嫁人。”

  “……”她干笑:“怎么会,我哪一次听他的了。”

  “你能进牢房看我,是你爹帮的忙吗?还是他的朋友?”

  映桥犹豫了一下,把实话说了:“是汪状元帮的忙。”

  “他是你爹的朋友吧,等我度过这关,要好好谢谢他。”他听到汪状元三个字的时候,心揪了一把,他肯帮映桥,绝对不怀好意。但此时此刻,若是吃醋,只会把映桥推得更远,他要冷静。

  见丈夫没怀疑她,她放心的笑道:“嗯!其实我已经打算给他银子感谢他了。”

  “这样好,不要欠人情,否则你爹也不好做。”

  映桥不住的点头:“没错,没错。”

  他笑看她,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的脸蛋:“真乖。”

  她拉住他的手:“……我这么乖,所以你千万要回到我身边来。”

  季文烨温笑道:“我可舍不得放开你。”

  “敢离开我,我就雇人把你抓回到我身边关起来。”她哼道:“反正钱都在我这儿!”

  他忍不住发笑,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去,浑然忘了自己身处大牢,仿佛在家中一般和她调笑。

  这时,狱卒的脚步声把他唤回现实。

  “时辰到了,差不多该讲完了罢。”狱卒用钥匙拍了拍牢门:“别叫我难做,要不然下次不给你们通融了。”

  映桥只得默默含泪起身,强笑道:“……我等你。”

  季文烨无可奈何的送她到监牢门口,两相对望,他笑了笑:“快走吧。”

  再不走怕是又要掉泪了,她心一横,扭头向外走去。

  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,扶墙轻叹。

  —

  其实映桥早有亲自探望丈夫的打算,束胸的带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说,长指甲剪了,红色指甲全部刮回原本的颜色。只是没想到,汪奉云会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,省去了她逃避父亲的麻烦,直接顺利的出门了。

  之所以没告诉汪奉云,是因为她觉得他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,女子进监牢,哪个长辈都会担心,尤其汪奉云对她似乎还不只是长辈那么单纯。

  映桥见门口汪奉云的轿子还在,知道他没走,不禁皱眉。一进门,就见黛蓝迎上来,拍着胸口道:“你可回来了,四处寻不见你,你去哪里了。”

  “我啊,去见文烨了。”

  “你真的去了?”黛蓝听她念叨过一句,以为她情急之下随口说的,没成想她真敢实施。若是搁在她身上,她就不敢。

  “嗯,很顺利。文烨没受刑,估计鲁兄弟也没有。监牢环境不错,比想象中的干净多了。”她一边走,一边和黛蓝说。

  黛蓝频频点头,希望从映桥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。

  这时就听云成源突然在前面喊她:“映桥——你过来——”

  黛蓝是外客,此时得回避,不禁的担心看映桥。映桥大无畏的拍了拍黛蓝的手背:“我没事。”说完,昂头朝她爹走去。

  云成源半个时辰前从外面回来,见到了汪奉云,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。

  汪奉云告诉他,她可能去监牢见季文烨了,云成源当即一晕,差点昏厥过去。

  此时见了女儿,气不打一处来,这么多年,他几乎没对女儿说过一句硬气的话,更别提骂她了,今天怕是要打破这点了。

  他怒问:“你去哪里了?瞧瞧你的打扮,有正经人家的姑娘,抛头露面的吗?抛头露面就算了,你居然还敢进大牢,那是什么好地方吗?”

  进了堂屋,她往椅子上一坐,抬眼瞄她爹,同样气鼓鼓的道:“我不是什么姑娘了,早嫁做人妇了。我又没偷没抢,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怎么了?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训斥我吗?”

  “他不是把你休了吗,你哪里来的丈夫!”云成源不甘示弱。

  一般和女儿吵嘴,他支撑不了三个回合,他决定这次长进点,多撑一会。

  “谁把那破休书当回事啊,是不是我丈夫,我心里知道!哼!”映桥顶嘴:“咱们有难的时候,他能出手相救,换做他身陷囹圄了,去看他不是很正常吗?您忘了当初被锦衣卫抓去的时候了,要不是他,咱们还不知在哪儿呢。这么忘恩负义,不好吧。”

  云成源撑不住了,索性有话直说:“什么恩情,需要你还一辈子?!我不同意,咱们有恩,可以用别的法子还!等他充军回来,极尽所能的帮他,要钱还是要物,只要咱们有的,都可以给他!但是你却不行!我不许你跟着他受苦!”

  一口气说完了,他觉得舒畅多了。

  “……”映桥震惊之余,不忘反问她爹:“你的意思是要拆散我们?”

  “没错!”他拍着桌面,终于能一吐心里话了:“我可以不富贵,但是你不行,我不许你受苦。之前没有办法摆脱他,现在机会来了,你一定要抓住。别说你舍不得他,三五年过后,你什么都忘了,只有好日子是真的。”

  “……”她咬着唇,心底一片冰冷:“……爹,这些话是谁教你的?”

  “什、什么叫谁教的?”云成源越说越畅快:“我早就这么想了。咱们也没说忘恩负义,不再与他往来了。报恩的法子多了,给他钱,或者我升官了,还可以给他行各种方便。唯有叫你对他生死相随,我不允许。他落败了,下半辈子注定浑浑噩噩的过了,你跟着他,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?”

  “……你的意思是,我为了过好日子,就得忘恩负义,贪恋富贵,对吗?”

  他连连点头,以为女儿理解了:“我就你这么一块心头肉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往火坑里跳。我可以不贪恋富贵,但你必须要过好日子!以前是不能,现在可以了,你万万不要做傻事。”

  她低头,掰着手指叹气:“文烨拢共入狱没一个月呢,你就打算不认他做女婿了。这也太快了吧……你是不是受谁鼓动了?”

  “哈……哈……我能受谁鼓动?!我都是我心里想的,他本来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,读书人还是要找读书人,别人不嫌弃你是再蘸人,你居然还不识时务……”

  她冷瞧她爹,从鼻腔中冷冷的飘出一个“哼”字:“……你说什么都没用,我就等着文烨来接我。他去哪儿,我去哪儿。”

  说再多废话也没用,她就不听,你们能如何?

  云成源苦口婆心说了一堆,结果女儿来了个蛮不讲理,直将他气的浑身发抖:“你、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……我、我白养你了……”

  “如果您说的在理,我肯定听。”映桥故意露出笑容:“我今天见到了文烨,哎呀,真幸福,他果然是我的良人。”说完,双手托腮,摆出“怀春”少女的样子,一脸憧憬的道:“虽然不能做官太太了,但是在乡下买房置地,做个土财主,也蛮好的。总之能跟他在一起,去哪里我都开心。”

  云成源一口气没上来,憋得两眼圆瞪,指着她,嘴巴上下开合,半晌没说出一句话,最后一跺脚,愤怒的转身离去。

  等她爹走了,映桥郁闷的扶桌生闷气。尤其她还在束胸,更是闷的连连倒气。可她不想动弹,就想这么趴着,她不想理任何人,别人也不要打扰她。

  这时,就听门吱嘎一声,从外面推开,映桥懒得搭理,以为是她爹回来偷看她的情况。

  那人走近她,给她到了一杯茶,挨着她坐下了:“映桥……”

  不是她爹,是汪奉云!对了,他的轿子还停在门口,方才和父亲争吵的时候,没看到他,居然把他给忘了。映桥不出声,假装睡着了。

  “映桥,你怎么了?”他温柔的问她:“见到季文烨,你不开心吗?”

  “……不是……”她头也不抬的道:“……我爹训我了。”

  他轻笑:“你爹把你当心肝宝一般,怎么舍得训你。”

  “因为可能被别人撺掇了,他耳根软,尤其爱听朋友的话。”她话里有话的道。

  汪奉云愣了下,不能对号入座,可她暗指的分明是他,不能坐视不理:“都是为了你好,你还小,多听长辈的话,对你有好处。”

  “就怕长辈不安好心。”

  “……”汪奉云笑了笑,道:“如何不安好心了?”

  “你们不是整日提倡妇人守节吗?别人的妇人要守节,轮到你们自己的女儿,自己垂涎的女人了,就不倡导守节,反而鼓励她们再嫁了。”她坐起来,毫不畏惧的瞪他。因为她料定,他爹之所以对她大发脾气,是受了汪奉云的影响。

  他轻描淡写的笑道:“你怕是误会了,正因为守节的妇人少,所以才倡导。守寡和离的妇人何其多,但贞洁牌坊才有多少座。开国之初,守节的妇人很多,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,世道早变了,妇人再嫁是太寻常不过的事了。”

  映桥冷声道: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跟一个被休掉的妇人大谈再嫁合理,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。

  “知道。我还知道如果我娶一个再婚的女人,少不了成为后世的谈资。”他冷静的道:“不过,我不在乎,你爹早就把你许配给我了。”

  “你、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?”她起身要走。

  汪奉云拦住她:“话没说清楚,你先别走。虽然你嫁过人,但总好过得不到你,只要你愿意嫁我,咱们仍然可以……”

  不等他说完,映桥便推他的手臂:“我悔婚的时候,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我嫁人了,你又不甘心起来了。我这儿烦着呢,你就别来添乱了!”

  “我是真心的!”说罢,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捧起她的脸,吻上她柔软湿润的唇。

  映桥毫不犹豫的咬了他一口,扬手就是一巴掌,她后悔剪了指甲,在他脸上留下的只是巴掌印,而不是血痕。

  他摸了下脸:“对,我是不甘心,得不到你,我永远不甘心。别以为只有季文烨会欺男霸女,我不是会,只是不想。我若愿意,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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